以艺术与教学僵化为代价的关系网,归根到底是私利。它使得公办学院挂的是公家招牌,经营的却是小团体的利益。小团体利益通过招生、留校、晋升、参展、发表、奖惩等机制加以强化,每个要害部门的负责人都是校友或被同化的人。
中国高等美术教育,六十年如一日,始终在沿袭20世纪中期的教学模式和政治挂帅的大学体制。美术学院至今仍然按照国、油、版、雕分科。其中,国画系毕业生最没有就业前途,版画系的市场前景最为黯淡,油画系和雕塑系学生不改行就没有出路。六十年来的美术教学,不是千篇一律的石膏像写生,就是千人一面地到边远地区去画破败老屋和古老民俗。这种无视社会现状的局面,旁观者迷,当局者清。当局者对这些弊端看得清清楚楚,却无法改变,原因何在?
长期以来,任人唯亲几乎是中国美术院校的用人定式。由于方便和放心,各个美院都爱留用本校毕业生,权力交接也只相信自己培养的接班人,致使美院教师的主干差不多都是建院初期骨干们的弟子,都是陈陈相因的师生关系,都是同样的思路同样的风格。这有助于作坊式的艺术深入发展但防碍事业的多元推进。一届届留校的毕业生,自觉与不自觉地维护着既定的教学模式和师长的尊严。想在一定程度上破局,只能依赖个人的明智和胆识;要从根本上加以改变,比如改变用人定式,改变教学思想以至改变国油版雕的分科方式,就会大面积地触犯既得得益者。只要校庆、校友会之类的狭隘活动被视为正当行为,各个美院的关系网和人情链就永远牢不可破。以艺术与教学僵化为代价的关系网,归根到底是私利。它使得公办学院挂的是公家招牌,经营的却是小团体的利益。小团体利益通过招生、留校、晋升、参展、发表、奖惩等机制加以强化,每个要害部门的负责人都是校友或被同化的人。小团体与小团体之间的博弈,首先关注的是各自的利益而不是共同的事业。这固然不是中国独有的弊病,但在注重人际关系的中国,表现得特别明显。
以往美术教育的破局者,不是被视为异端的学生,就是半路出家的边缘人。前一类人物多为我行我素的艺术家,后一类人物多为参与和曾经参与当代艺术的理论家。皮道坚没有读过美术学院本科,邓平祥、栗宪庭、鲁虹、李小山、徐虹都不是史论出身。另一批人士学的全然是非美术专业:范景中、高岭是哲学,陈孝信是美学,王林、孙振华是中文,吕澎是政治,黄专、冯博一是历史,尹吉男是考古,王小箭是法语,王南溟是法律。由于他们处在边缘地带,裙带关系不复杂,发表意见没有或较少投鼠忌器的顾虑。然而这类人物毕竟太少,彼此之间又各行其是,永远不能形成合力,美术教育的僵局只会持续到它自然崩溃。